下将

兆载永劫 锦瑟有时

‖小王子‖ 赤金 上

这是一篇诡异的十年文学

ooooooc

希望他们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谨以此 表达 一点微不足道的纪念 和惋惜。历史我们改变不了,只能铭记。

                                                      海参崴上将

                                         共和国七十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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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强 民主 文明 和谐 自由 平等 公正 法制 爱国 敬业 诚信 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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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磊*落魄富少嘉

001

1972.北京

  正是事情闹得最盛的时候,人们的脸上都是一种丑恶的无知的疯狂。色彩都单调的年底里,大概世间只有这满天的灰雾和那种诡异的刺目的红。

  焉栩嘉从前的身份,是要被人家踩在地上批斗侮辱的角色。那个时候,家里但凡充裕些的,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有点资本好好过日子的,都被一群疯狂的不长眼睛的人送上了家破人亡的凌迟台。

  大概是这世界不想让苍生知道太多。

  焉栩嘉蹬着二八式的单车,身上的蓝灰色布衫打折补丁,是极度陈旧的衣服了,使用它的人曾努力的把他洗的洁净,背脊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大力的揉搓生出了许多不寻常的褶皱和浅淡的褪色痕迹。

  这一天,是十月一号。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不必多提。疯狂盲目发展的巨大农业国正马不停蹄的向着工业的繁荣与发展奔去,日夜劳作全年无休。举国欢庆的日子,这个国家会慷慨的给予人民三个日夜的修整。但很明显,地主阶级的后代焉栩嘉当然不配拥有。好好过日子的人,怎么配得上这个国家的悲惨历程。

  这里是从前的辅仁大学,院系调整之后一切有悖领导阶级思想的学校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五一年过后,辅仁大学的校舍拨给了北师大来用,给了文史哲几个院系拿来做教学的地方。                    
  焉栩嘉每天的工作就是承包下整幢主建筑物的卫生间的卫生。作为劳动改造的人士,那些穿着军绿色衣衫的人连最基本的清洁工具都没有施舍给他。几块皱巴的布片加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长竹棍子,这已经是他目前的条件下,可以拥有的最奢侈的工具。

  这一天,学校里没有学生过来。这群自以为国家栋梁的人类,正一股脑的涌上京城狭窄宁静的街头,高唱他们信仰的唯物主义。

  在这种日子,焉栩嘉的工作量可以十分幸运的减少,楼里没有人来人往的各路闲杂人等,也不会有那些见了他就把令人恶心的言语字句丢到他身上顺便踢打几下也是常事的那群学生们。

 

  焉栩嘉走进仿古式建筑的大门,这个日子,他心情莫名的开朗。今天可以好好地,活着。从前辅仁大学的图书室里,书架子像上海的洋房一样鳞次栉比。现在师大的学生也拥有随意使用他们的资格,但却很少再有人愿意来到这个陈旧而充斥着所谓旧思想的地方。

  焉栩嘉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地方,这里有他多少年没有资格摸到的书卷,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完全没有外界的浮躁和对他的鄙夷。

  单车被锁在车棚的角落里。焉栩嘉掸下身上的灰尘,一股浓重的礼炮里的火药味,和一所大学很不相配的味道。

  那个时候,学生进大学没记得是为了真的学东西,除了鲜艳的红色图书,其他的古籍抄本几乎无人问津。图书馆里头空荡荡的,他可以安静的享用久违的自在。

《中国建筑史》被堆在书架的最高的顶部,焉栩嘉爬上梯子,把书本抽出来。封面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被划上各色的污迹,大概是因为它的作者被莫名其妙的拉进了这个时代所抛弃的阶级吧。

  地板上随意的铺了一张报纸,焉栩嘉一屁股坐在上面。这一天阳光很好,透过木质的创个和书架的缝隙打在皮肤上,深秋的寒意被隔绝在窗外,久违的温暖。这时候,只有书能带他逃离这个可怕的时代。

 

  “同学,你这本书在哪里找到的啊,我翻了几天也没找见。”暖洋洋的声音,一切都那么符合焉栩嘉的审美。焉栩嘉抬起头,眼前的人穿着灰色的长衫,老旧的布料经过多次的水洗留下淡淡的褶皱。木质的眼镜框挂在脸上,眼里的光也暖洋洋的。那个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气息,一种安详的不属于这个疯狂时代的恬静。

  “在那个架子最顶上。”焉栩嘉抬起手,指向那个角落里的图书架,最高层的位置少了一本书。“你小心点爬梯子..”那人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看起来梯子不稳他会比梯子倒得更快。

  “现在还有学生看建筑史..他们都是抱着唯物史观在那边看德仔细透彻..”焉栩嘉心想着。

  “我叫赵磊,历史系的。你呢?”那个人率先开口。

  “焉栩嘉。”

  “你喜欢建筑史?”

  “我喜欢梁思成先生。也喜欢历史。这书的封面被涂成这个样子,大概是梁先生遭难,也没人在意他的思想。”焉栩嘉对眼前的人莫名的信任,把这些说出去他可能要被发配到生产建设兵团去的话对着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讲出来。大概这样穿着布长衫的人不09会因为他没有奉承大统的思想而检举揭发他。

“梁先生是伟大的人。”赵磊盯着焉栩嘉的脸,用他许久未见过的温软平静的目光。焉栩嘉分明长着他熟悉的面孔,明明还是小孩子的年纪,眼下的乌青却是长年累月堆积成的样子。“我没怎么见过你,却不面生,你是哪个系的?”

“我来翻建筑史,当然是土木的。”

“你别蒙我,土木可不在这个校区。”

  焉栩嘉语塞着不愿意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前的书生这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他回避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不管是有没有对他持有恶意,他害怕别人的凌虐,更厌恶牵连其他对他怀有善意的人的自己。他沉默着,不愿去应答赵磊的问题,他相信赵磊的眼神,直觉告诉他赵磊对他不会有任何恶意,但是他清醒的认识,同他这种人有过多的交集只会给赵磊带来本不应该他承受的苦难。

  但,多年以来,小朋友身上强加过来的不见天日的苦痛又是何人为他带来的呢。

  “。”沉默。

  “你会想见到我吗。”

  “当然,栩嘉。”那人的眼底里是清澈的,是清醒的,没有这个年代特有的混沌的瞳仁,他更像个书生,而不是这疯狂的时候所谓的学生。

  “我来到这朋友少得很,家里因为有知识分子,他们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赵磊开口。“你是我见到的很少的,还记得去翻找知识的人。”

  “你叫..赵磊对吧。赵磊我告诉你,我不是这儿的学生。”

  眼前书生的神情凝滞住,然片刻后又舒展开。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

  “我知道。但我相信,在这个疯狂的年代依旧跑来翻建筑史的孩子不会是霍乱社会的狂徒。”

 

 

002

  盛大的庆典过去,生活又回到了从前激烈而阴郁的日子。那些疯狂的人依旧奔跑在所谓革命的道路上,永不停息的。在他们眼中,大概给那些从前过的优渥的人报复式的痛苦,就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伟大革命了吧。

  每个星期日,是焉栩嘉最灰暗的日子。

  那些人在丢掉了工作日里的必须去学校做个样子的教条禁锢之后,可以尽情的挥舞他们的革命思想。像焉栩嘉一样这些被判处了死刑的走资派们会被那些清醒的青年们拖到大街上进行一场对于他们的热烈的思想教育。
  焉栩嘉害怕,恐惧。他害怕他的朋友们会看见他,会不平,会被认为是他的同伙。他害怕油漆泼到脸上的那一瞬间的的失明,无论则么搓洗,皮肤的沟壑里总会留下肮脏的油污。

 “  呦!快来看!他在这里躲着呢!”

  好刺耳的声音,听,他们又来了。领头的青年手里擎着一支木棍子,盯着焉栩嘉的申请就像从前人们盯着日本的太阳旗。那样的无所顾忌,那样的义愤填膺。焉栩嘉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双手被粗暴的捆上,麻绳粗糙的纹理在皮肤上留下血肉破开的印记,粗布做的麻袋被直接罩在脑袋上,眼前一瞬间失去了光亮。身体被强制性的移动,皮肤和身下的布料与地板砖剧烈而致密的摩擦。

  焉栩嘉上次从医务室偷来的碘伏要用光了,这一次他也不知道去找谁要。

  每一次他被拖到那块平坦的空地上,都是被蒙着头的。这么多次他也不知道走到那里的路。那些人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像一只破布袋子一样拖在地上,在清醒的革命青年眼中,他这种人不配拥有人类站立行走的本能。

 

  空旷的平地上挤了许多人,木头架起来的高台上待会不知道要被喷多少唾液,掷多少枚臭鸡蛋。

  “跪好了!”狠厉的声音再一次在焉栩嘉耳边响起。身子重重的摔在高台上,一路被拖过来,膝盖上缝补了多少遍的布料被摩得只剩一层形式上的组织。

  像他的级别,大多只是陪批,真刀真枪指着他鼻子打骂的也就是那群学生罢了。只要乖乖的待好,最多是在大庭广众下跪着受点屈辱。不会有很多皮肉之苦加在他身上。

 

  这一次,那群人的力道很粗暴,几乎是把他摔在地上。焉栩嘉的心里一阵不太好的预感升腾起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默默安抚着自己惶恐震动的心脏。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

  “嘿,我叫翟潇闻。你别抖了,第一次来吧,别害怕,啊。习惯了就好了。”那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想来从前也是过好日子的人。如今也被搞到这里来了。

  “我叫焉栩嘉。你也是北师大的么,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北师大的?来错地方了吧您。这是社科院的会...”

  不好的感觉,一瞬间铺满了他的大脑。不事情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膝盖下面不是熟悉的木板,是石子和粗糙的砂砾。一般拖到地方就应该扯下来的麻袋,现在还遮盖着他眼前的视线。

  恶臭的油漆味,身上不知道被写上了什么字。答案大概是什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罪名吧。

  “批斗开始!!!”霎时间,人声鼎沸。

  “把文化反革命分子焉栩嘉押上来!!”这次竟然还有音响,那样大的声音,振得他的耳膜都要碎裂掉。遮住视线的麻袋终于被拽下来,光线突然刺入瞳孔眼前的一切都变成黑白交错的虚影。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场地,挤满了各处京城各处跑过来的青年们。人群吵嚷着,沸腾着,大概是想要把所有在这里正常的思想都湮灭。

  这不是从前的那个地方,石头砌成的高台上跪满了那些革命人的教育对象。比从前师大学生们搞的那些无关痛痒的会规模要大上许多。

  身后穿着军绿色衣服的人,挑起一柄长枪,死死的抵在焉栩嘉的脊梁骨上。

  “好疼。”

  悬挂一样的姿势,他被拽到高台中央一块小小的空地上。中间放着一把看起来快要朽掉的木头凳子。他自己大概猜到了将经历的事情,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些。大概盛大的庆典过后需要好好地整治一下人们的思想吧。内心里又暗自担忧着这把破凳子能不能陪她撑住接下来的种种。

  他被架到凳子上去,沉重的铁镣铐把手腕和脚踝捆到一起,这样是直不起腰来的。

  艰难的把脖子扬起来一个弧度,这个陌生恐怖的地方,有什么熟悉的从眼前闪过。就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数千种狠厉里唯一的柔和温软。

 

 @麦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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